意外美人第十章

十三 共乘一骑两天后,是我和风城要出发前往文州的日子。由于我们走的是小道,也就是不经过城市的乡间小路,而且无法驶马车,只能骑马。偏偏我不会骑马,只好硬着头皮和风城。我把穿不到的衣服和用不到的东西都先留在原城,让风城背着我那已稍作改造以符合此时代的大包,我则坐前面替风城拿他的小包。怎么我出门旅游去得带那么大包,这古人出门却那么个小包就能了事,这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不过最可怜的莫过于跨下这匹马了,居然要载两个大人加两个包,其中一个还肥胖如斯……唉!马儿啊!如果我早知有这一天,我会努力试试为你减肥的呀。
  风城扶了我上马,我生平第一次坐在活生生的动物上,底下的马儿不安地蠢动,我才刚坐稳牠还突然呲了一声,帅气地甩了下头,吓得我险些掉下去,幸好风城及时跳上马扶住我,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别紧张,交给我,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风城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最好是,我要是掉下去摔死一定找你索命。」摸索半天,完全找不到可以抓的东西。呜!我好怀念我的机车啊~「云笙总想拉着我一起殉情,我真是甚感荣幸啊。」风城低低笑着。
  我还来不及回头瞪他,他突然「驾」地一声策起马来,我吓得立刻趴在马背上。
  「云笙,你这样会吓到马儿的。」风城语气无奈。
  「这我有什么办法?真的很恐怖嘛!」我有些心惊胆跳地缓缓坐正,寻找一个最平衡的姿势。
  「你先骑慢一点,我习惯一下就好了。」风城叹了口气,一把扶住我的腰。
  「我会撑着你的,别担心。」虽说我腰腹部位以一个胖子而言,算是肌肉分布均匀而较没赘肉的,可偏生他扶的位置是我坐下来时腰侧会挤出来的一小块痒痒肉,这块肉我怎么练都去不掉,无奈啊!
  「你摸到我肥肉了啦,很痒耶!」我拍掉他的手。
  风城好似愣了半晌,而后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
  「云笙你……你真是太直爽了……哈哈……」「这有什么。」国小四年级开始像吹气球一样发胖后,有些同学会嘲笑我,我不敢跟家人说,只敢躲在被窝里偷哭。我忍了好一阵子,直到某天他们把我的课本都丢进垃圾桶后,我终于忍无可忍,把他们都打了一顿。后来那群人的家长要追究,老师要我请家长到校。
  我第一次闹出这种事,心里自然是害怕被老爸老妈责罚,因为老爸一向比较疼我,所以我就先去找老爸告解。结果老爸听完事情原委后,只是心疼地抱着我说:「宝贝,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健健康康,你不知道你能胖起来我们有多高兴。」老妈后来知道了,则是语重心长对我说:「云笙,不要去跟肤浅的人计较,他们只看见你的外表而不见你内心美好,但总有人是无论你外表美丑都能看出你内心的美好,而真心想和你做朋友。不要把心思分给不值得的人,也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所说的话动气。你要相信自己、喜欢自己,别人说什么,一笑置之就好,你自己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就行了。人生中不如意的事情很多,过得快乐最重要,懂嘛?」当时还是小屁孩的我当然不懂这批哩啪拉一串话,还觉得是老妈变相学唐僧折磨我,我渐渐长大之后,这段话才真正发挥它的用途。当别人嘲笑我的身材,我也跟着哈哈笑,对方发现达不到他原本嘲笑我想让我难过的目的,久了也就不会再拿身材来嘲笑我。之后我慢慢也会拿自己身材开玩笑来带动气氛,很多人反而因为我开朗的态度喜欢和我接近。很多朋友熟识以后还跟我说,如果我跟我妹一样瘦,他们根本不敢也不想来接近我。先前我怎么减肥都瘦不下去时,我跟老妹说我羡慕她的好身材,结果老妹反过来说她羡慕我可以有那么多朋友。我想我的胖也不完全是件坏事吧。
  「想什么这么入神?」风城打断了我的回想。
  「没什么,就小时候的一些事。」一回神,便又立刻觉得颠得可怕。左晃晃右晃晃后,我索性往后一倒。「借靠一下。」这个姿势的确稳当多了,虽然还是上下颠,但至少我的身体不会像摇杆一样360度转。
  背后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
  「男女授受不亲,云笙似乎并不介意?」「生命诚可贵,这性命攸关的时候,谁还介意那种鸟事。」我调整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发觉风城的身体又僵了下。
  这家伙不会在装腼腆吧?明明看来就花花公子一个。我是女的都没介意了,他到底在僵硬个什么。算了,不给躺就不给躺。
  「这样的身体接触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我很习惯了,如果你介意的话,那我起来好了。」说完我就要直起身,风城却又将我按回去。
  「你就好生待着。」怎么语气听起来凉凉的呀?
  不管了,小命最重要。
  好一阵沉默后,头上飘来一句:「你很常和男人有身体接触?」算常吧!练柔道时不管对象是男是女还不都抓过来摔过去的,于是我想了想便道:「对啊!」跨下的马突然急煞了一下,害我心脏差点跳出来,幸好没一会儿又恢复正常。
  「是吗?都是些什么人?」怎么咬字听起来怪怪的?
  「我老爹道馆里的学生啊,我堂哥堂弟啊,武术社那挂男生啊!」数起来还真不少哩。
  「你都会像这样靠在他们怀里?」句尾的上扬听来有点毛啊……「神经啊?练武术时当然是互相踢来踹去,我扔你你扔我的,我没事干嘛去靠在他们怀里!」「所以我是云笙投怀送抱的第一个对象啰?」语气突然明显欢快了起来。
  风城这色鬼,到底在乱想什么!
  「什么投怀送抱,这不过就像坐椅子时靠在椅背上罢了!」只不过这椅子颠了点,椅背温暖点、舒服点罢了。
  「我非常乐意一直当你的椅背。」这家伙又开始肉麻兮兮了。
  「你乐意,我可不乐意。等过几天我脚伤好了,你教我骑马吧?」「你不是很怕马嘛?」「我没骑过马,自然是怕的啰!可是怕归怕,总还是要学的啊!」「学骑马很难还很危险,你还是不要学了吧。」「再难再危险也得学啊,总不能这样一直共乘一骑,再说这匹马会受不了的吧。」马毕竟是这时代的交通工具,学会骑马总是会有用处的。而且为了不让人发现风城其实不在文州,我们要马不停蹄跑上半个月,像这样载着两人两包跑上半个月,我真是很担心牠的小命。
  「学骑马需要时间,可我们正在赶路。这马是日漠国进口的顶级健马,可马不停蹄跑上一个月,何况晚上我们休息时,牠也休息,云笙你不必为牠担心。」这个人怎么借口那么多,就是不肯教我骑马。
  「那好吧,学骑马的事情就先缓缓。但不管怎样,我总还是得学会自己骑马的。」「我说了我很乐意一直当你的椅背。」「你乐意别人可不一定乐意。算了,你不教我找别人教去。」「别人……」风城沉吟了下,然后慷慨激昂地说:「我教!等你脚好,一到文州我立刻教!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将我毕生骑马绝学传授予你,且绝不让你有丝毫危险!」这家伙刚才还找堆借口不教我,现在怎么又突然这般积极起来?风城啊风城!我真是搞不懂你啊!
  不管了,总之有人要教我骑马了。现在这样还算挺舒服的,感觉挺像摇篮,加上我也不须注意前方,摇着摇着我都爱困起来。就这样,我倚着风城,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中,意识渐渐朦胧……十四、独处「云笙……云笙……醒醒!醒醒!」恍惚中,我听见风城的声音。
  「嗯?到啦?」我睁开眼,坐直身子,还不太清醒。
  「天色晚了,咱们要宿在这。」我拉起面纱一看,基本上就是个荒郊野外。唉,就当作参加十五天的野营训练好了。
  「这马儿颠成这样,你也能睡,我真服了你了。」风城摸摸我的头,然后跳下马,将我抱了下来。
  「要是你跟我一样每天只有不到三个时辰可以睡,那你也会练就随时随地都能睡的好功夫。」我擦擦嘴,幸好没流口水。
  我一伸懒腰,这才觉得全身酸痛,大腿内侧肌肉更是有快抽筋的感觉。
  「时辰是什么?」风城找了处地方,将背包卸了下来。
  「咦?你们不是应该用时辰来表示时间的吗?一天有十二个时辰?」我懵了,古装剧是这么演的咩。
  「不是的,我们是用『奥尔时』,不过为了方便,我们都说『时』。一天有二十四时。」风城边解释,边接过我手中的他的包,打开拿出了块布巾铺在草地上。
  奥尔时?难不成是……Hours? 八成又是金斯里的杰作。这样也好,不然每次都要在那换算,把子丑寅卯全都念过一次,我会疯掉。
  「那分呢?」我和风城坐了下来。
  「分?我们没有这东西,只有刻,一时有四刻。」「那跟我们那儿的算法倒是接近。」「那为何你一天只有不到六时可以睡?」「早上六时要起床去跟爷爷练拳,然后去学校,傍晚回家煮饭,晚上可能是去道馆练武、或者跟我妈-就是我娘-练琴,要不然就是去打工,回家后还要念书,躺上床时大多半夜一时以后了。」十一年来我也习惯了,所以没感觉,现在一说,我才发现我的生活真是……变态地充实啊……「看来云笙日子过得挺苦的嘛。」风城笑着说。
  「我要能回得去,这样过上一辈子我也愿意。」说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回去?回哪儿?」「另一个世界。」「你和神主是来自同一个世界吧?」「嗯啊。」「那你没有想过……和神主一样留在这里嘛?」风城盯着我,似乎很急切想知道答案。
  我想也没想便摇摇头。「他在这里成亲有了孩子,所以有理由留下,可我的家人都在另一个世界,我当然要回去。」「那如果你也在这成亲有了孩子,你也会留下?」风城狭长的丹凤眼此时闪着光。
  我思索了一阵。「这……可能会考虑一下吧……」但我的理智几乎立刻就推翻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反正这种事不会发生的,我不会在这里成亲,更别提有孩子了。」是啊,不管怎样我都要回去的,那么我最好也不要和任何人有感情牵绊,免得离开时双方都痛苦。也许……我不该再去揣测叶无痕的举动,和他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我暂停了自己的思绪,抬头却见风城眼光迷离,像在思考什么,嘴边那一抹笑看来好像在算计啥……忽然,我鼻子一痒。「哈啾!」风城被我的喷嚏给引回神。「着凉了?」他拍拍我的脸颊。「都怪我疏忽,我去找些树枝来生火,会暖和些。」说完便跃起身,好像很高兴似地,哼着歌儿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再一次觉得,这个人的小宇宙真是很难理解啊……没多久,风城抱了一截比两个我加起来还粗的枯木回来。我本来还想笑他怎么会选这样一大块木头,比我这个现代人还没概念,结果他就在我面前,「啪」地一掌把木头劈碎了。没想到刚才轻柔地拍我脸颊的手掌原来有这么大的威力,可见初见那晚他真是手下留了好多情了。
  就在我还惊异于他的掌功时,他已经把火生好了,我想起刚穿越的当晚生火时的惨况,再次觉得这个世界在整我。
  「好了,过来围着火坐吧。」我扭扭屁股往火堆靠过去,一动就觉得全身都疼。
  「我去猎些野味回来让你配着饽饽吃吧,你吃不习惯饽饽对吧。」为了方便,我们出原城前风城买了些好带又放得久的饽饽备着。想起那饽饽,我就心疼起前几天丢掉的发霉面包,它们没发霉前是多么香软美味可口啊!那些饽饽真是又干又硬又没味道,我真怀疑那间店怎么有办法继续生存下去。经常做菜做点心让我的口味变得很刁,所以中午咬下第一口时我就有想立刻丢掉它的冲动,可是看负责张罗食物的风城这辛苦的司机一点都没有怨言地吃着,我身为一个没有贡献还只会靠在他身上睡觉的米虫实在也没有资格抱怨,于是我还是装作很享受地努力吃了一个,这下看来我演技还挺失败的。
  「哎,别忙了,休息会吧,骑马很辛苦!」如果我这个没怎么出力的人都浑身难受,那负责骑马的人铁定也不会好过到哪去。
  「没事,我习惯了。」说完便要起身,我赶紧拉住他。
  「我这儿有些东西,一起吃了吧!野味我们改天再吃。」我没等风城回答就拉过包,拿出一罐运动饮料跟一包肉干,将瓶盖旋开、包装打开后递给风城。
  「这水瓶真特别,竟然是透明的,我从没看过这样的瓶子。」他拿着宝特瓶着实端详了好一阵子后,却突然递还给我。「云笙你先喝吧!」我推回去给他。「这个呢,叫做运动饮料,总之就是调了特殊配方的水,让人在大量活动后喝的,可以补充体力。你骑了一整天的马,这当然是你喝,我呢,喝水就可以了。」我拿出我的大瓶装开水。
  「我也喝水就好。」他又递回来给我。「还是你喝吧,你没试过这样颠簸,怕是累坏了。」这家伙怎么突然这么婆妈?!
  我快速地拿起运动饮料灌了一口,然后推给他。「我喝够了,剩下是你的。」他看着瓶子,迟疑了许久,不肯接过。我索性直接推到他嘴边,瓶口都快碰上他嘴唇了。
  「喝不喝?不喝我扔啰?」他闻言才总算接过饮料,啜了一口。
  不知道这现代的运动饮料符不符合古人的胃口,我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却好似看到一丝……羞赧?奇怪了,这怎么也不该是喝完运动饮料后该有的表情啊?更重要的是,这怎么也不该是会出现在风城这家伙脸上的表情啊?一定是我解读错误!
  「怎么样?」我好奇地问。
  「很……很好喝。」他绽开一个满足的微笑。「很甜。」我们拿着肉干配饽饽交替着吃,感觉饽饽也好下咽得多。看现代的食物这么受古代人欢迎,我也与有荣焉。饭后,我摸出一袋巧克力出来献宝,丢了一颗给他。
  「饭后甜点。」「这什么?」他拿近到火堆旁研究,我赶紧把他拉回来。
  「别靠火这么近,遇热会溶的。」我替他撕开包装纸,然后递到他唇边。他又出现那种奇异的表情,犹疑了一下,才张嘴吃了巧克力。「好吃吧?」我习惯性地吮去溶在手指上的巧克力,抬头却见风城眼里闪着炙热的光芒,八成是火堆照着的关系,只不过我却觉得那光芒比火还要来得热烫……「好吃,这个……也很甜。」他笑得是一个迷人啊……第一晚见到他时我实在太气,所以没仔细看,后来他又被打得鼻青脸肿,也就没机会看。实际上以风城现在这样没有青紫淤肿的正常模样来看,可说是个美男了,尤其那双总是水漾的凤眼,根本是桃花眼最佳范例。要不是他平常老是嘻皮笑脸没个正经,加上第一晚那流里流气的表现让我印象太过深刻,我可能也会让他的眼睛给电到吧。
  「这个叫什么?」他很自动地从袋子里抓了一颗,却塞到我手里。好家伙,让我服务上瘾了是不?
  我一边撕包装纸一边说:「这叫巧克力,一种吃了会让人有恋爱感觉的甜点。」我把剥好的巧克力送到他唇边,却在他要张嘴吃掉前塞回自己嘴里。「要吃自己剥!」他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才拿了一颗自己动手剥起来。
  「在我们那里呢,情人们过情人节时,女生会送男生巧克力,而男生则会送女生一大束花。」我在空中画了个大圈。「你们这有情人节嘛?」「嗯,神主传下来的,每年二月十四,我们这儿称『瓦伦坦节』,不过我们都说『爱人节』。」这金斯里还真是极力传播西方文化啊。
  「我们那有另一个情人节,这情人节有个悲伤的故事。」看风城饶有兴趣的样子,我才继续说下去。「传说玉帝……呃……就是天界的大老板,他有个女儿负责帮他织布,叫做织女,另外呢,他有个员工负责帮他管牛,叫做牛郎。那这牛郎跟织女呢就情投意合,爱得死去活来,结果两人荒废了工作。大老板就命令喜鹊们去传旨,让他们俩节制,七天见一次面就好。结果这群笨鸟-其实我觉得是大老板笨才对,怎么会找不会讲人话的喜鹊去传旨,要找也该找八哥或鹦鹉才对啊!唉,总之呢!这群笨鸟传错话啦,结果牛郎织女以为可以天天见面,更是每天黏在一起。于是大老板就抓狂了,下令让他们一年只能见一次面。于是就在每年农历七月初七,这群笨鸟怕两人寻仇把牠们烤来吃,所以心怀歉疚搭成了鹊桥供牛郎织女踩着牠们相会,以泄心头之恨,此后我们就称之为『七夕情人节』。讲完了,怎样?真的很惨吧?」转头看向风城,他居然无声地笑得前仆后仰的。
  「喂!我讲的是悲伤的故事耶!给点面子嘛老兄!」我伸手捏了下他的腰。
  「唉唷!」他虚情假意地痛叫一声,好一会儿才止住笑。「这故事实在是……太悲伤了……你看我都掉泪了。」他抹了抹眼角,将手指伸到我面前。
  「那是笑出来的吧!」我巴掉他的手。
  他正了正神色。「那你说的这农历七月初七是什么时候?」这里用的历制也是金斯里带来的西洋历,没有用农历的习惯。因为鬼月将至,所以我出游前特别查了下月历,我摔下去那天后一个礼拜是鬼门开,我来到这里已有十天,所以就是……「四天后!」一直盘腿坐得我腰有点酸,我伸了两腿,往后倒成「大」字型。望着四天后可能会搭起鹊桥的夜空,心里小小悲叹了下。
  「唉,我还没过过情人节呢,今年看来也没我的份了!」嘴里突然被塞了个东西。嗯,甜甜的,是巧克力。
  我偏头看向风城,他拍拍我的脸,道:「还有四天呢……」「就是只剩四天我才哀叹嘛!四天我要上哪找情人去?」我白了他一眼,却见他笑得一脸像在盘算什么的狐狸样。
  「哈啾!」我突然又打了个喷嚏。
  惨了,该不是真着凉了吧?